我們童年的時光里，物質(zhì)是貧乏的。

于是作為鄉(xiāng)野的孩子，在大人忙到無暇顧及我們的絕對自由里，于大自然中極力找尋讓自己成長的營養(yǎng)素，便必不可少，甚至常常是迫不及待的。而大自然并不會虧待我們這些幼稚的自然之子。

生活在鎮(zhèn)子上的我們，一年到頭都在找尋除了主食之外還讓自己感興趣的其它副食品。最早會在春末夏初時節(jié)，很霸道地通過干枯的河床，跑到對岸屬于另一個縣管轄區(qū)域的河壩上去壓彎了桑樹摘桑葚，卻被一老一小兩個看樹人攆到寬寬的倒流河石壩上。前堵后截，令人后來想想都覺得尷尬至極，為了滿足口腹之欲，傷的是無價之寶的自尊心。卻僥幸沒有因此出了什么大危險事故。

(資料圖)

地里農(nóng)人們用或粗或細(xì)的木棍搭了架子種的長豆角，名字叫“一丈青”的，剛剛長出來不久，頭上的花還沒脫落呢，整個身子還沒有撒開歡兒地開始長身子，就被我們幾個小小野丫頭，趁著下坡割草、拾柴，或者專門跑著玩的時候，就偷偷摘來吃掉了；頗有點小魯迅們看社戲途中偷煮蠶豆的感覺；

地下的茅草根，也用小镢頭，或者割草的鐮刀，刨出來，剜出來，洗都不洗，只將大體的泥巴用手捋一捋，或在衣服前襟上蹭一蹭，然后放在嘴里就開始咀嚼，不可避免地帶著少許的泥沙，卻是越嚼越甜。嚼到后來就貪婪地咬緊牙齒猛吸著里面的汁水，直到榨干吸干為止。那是大自然賜給我們最早的糖分；

玉米秸。在玉米收獲過之后，找一根或幾根晚熟的玉米秸——這往往不是原先一開始就種上的玉米，而是后來在缺苗的時候補種上去的。通體還發(fā)著淡綠，或者是少帶一點黃顏色的秫秸——不至于是熟過了而嚼不出一點水分，就打了葉子，扒了秫秸外面一層相對較硬的皮，一口一口嚼下去，很快一根秫秸也就嚼完了，也是補充糖分的一種方式。用牙咬著撕下來的秫秸篾兒，就像是一把把小刀。常常因為人的笨拙，會將手指給犁出血來。卻依然吃得口口香甜。以至于多年后，當(dāng)我們有錢吃到南方的甘蔗時，才覺得小時候吃過的秫秸，汁水是那么少，簡直就是剛剛嚼了兩口，就有了吃棉花套子的感覺了；

地里長的可以入中藥、外面一層燈籠皮的，我們叫做“酸里蹦”的植物，這名字是那么形象：吃一粒，酸得人咧著嘴，恨不能蹦高，是長在秋天的玉米地里的；還有甜茄稞，鯉魚眼睛似的個頭，由青到黑時，才算真正熟透。圓圓的樣子，像是黑珍珠。這也會成為我們口中的零食……

諸如此類。

所幸，我們家有一棵幾十年的老棗樹，身材不高不矮，枝葉卻十分茂盛，幾乎將我家那個不大的四合院給全部覆蓋過來。春天幾乎最遲發(fā)芽樹種，是在冬小麥返青之后都長了麥穗了，麥芒也長出來了，棗樹才開始發(fā)芽。當(dāng)天氣越來越熱，小麥要打場了，那小米粒一樣金黃、小米粒一樣大小的棗花才遲遲開放，風(fēng)兒輕輕刮起來的時候，就會落滿一地，仿佛鋪了一層金黃色的地毯。

我和弟弟祈禱著：少落一?；ò?，一粒花就是一顆棗子呢。其實那落下的大多都是謊花，即使留下來，也不會結(jié)果的。

而棗花，怕是我所見過的所有植物中最小的花朵吧。

到農(nóng)歷六月底、七月初，棗子開始成型，但是還完全發(fā)青，這時候吃起來，棗子不僅沒有一絲絲甜味，還發(fā)艮。只有皮膚發(fā)白了的，才開始剛剛有那么一點點發(fā)脆，而且剛好有一點點甜味兒，卻是離紅到發(fā)紫、甜到極致、一咬嘎嘣脆、滿口是汁水的程度，還差好遠(yuǎn)的距離。

但是這時候，風(fēng)一刮就會有棗兒落下來。而我和弟弟，這時就覺得自己實在是已經(jīng)忍得時間太久了——而等待總是漫長的。當(dāng)看見地上落了青青的棗子，尤其是在夜里剛好刮了一陣風(fēng)，又下了一場雨之后，早晨起來，地上的水洼里準(zhǔn)會落下許多已長成個頭的棗子，我就會和弟弟各自較著勁，看看誰起得早，誰拾得多。

當(dāng)然，起得早的那個就會拾到許多還整個地發(fā)著青的棗子，多是發(fā)艮的。只有偶爾長在樹的頂端，不被其它樹葉和棗子遮掩著，接受陽光最多的，也會有發(fā)白的，剛剛露出一點點甜，也剛剛有一點點發(fā)脆。我和弟弟迫不及待地開始吃的時候，母親看見了，就會立刻緊張而神秘地對我倆說：“這種棗兒不能吃！吃了以后，渾身長癤子，可疼、可難受了……”

那時，雖然自己家人沒有長癤子的，但是已經(jīng)聽說過，也見過長在別人身上的。癤子常常會鼓起一個銅錢般大小的包，厲害了就會流膿。之后結(jié)痂，留疤，雖然比瘡稍微小一點，卻同樣難受。不僅如此，讓別人看見就會感到害怕，也會生厭，怕一不小心被感染，于是他人就會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。

這從另一個角度也傷了自己的自尊心。

開始母親這樣說的時候，那種令她厭惡又惡心、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，讓我和弟弟信以為真，就暫時消停。貧瘠的童年的生活，正是長身體的時候，需要更多的維生素和各種營養(yǎng)補充的我們，卻又怎肯放過那到口的“美食”呢？

于是，忍不了多久，再也忍不下去的時候，往往就會趁著母親不在家的時候——不論她是去下地了，還是去趕集了，反正因為有了可以吃的棗子就不會到處去亂跑的我和弟弟，就在小心謹(jǐn)慎、忐忑不安里吃了。然而一不小心，依然還是被母親發(fā)現(xiàn)了的時候，母親就會立刻驚慌失措，告訴我們：“不能吃！可了不得，吃了身上會長癤子的！”母親在焦躁中再一次提醒我們。

只是我和弟弟不再說什么，心里卻十分不服：“嘿嘿，娘哎，你這是在嚇唬我們呢！我們早已經(jīng)不知吃了幾回了，也沒見長過一個癤子呢！”

或許在母親的經(jīng)驗里，她所擔(dān)心的那是真實的情況，或者只是趕巧了。然而站在我們小孩子的角度卻從此知道大人的話——就是像母親這種人，每次說話都句句在理的，說得也并不全對。

與此相對應(yīng)的是，農(nóng)歷七月十五之后的棗子，從開始剛剛紅了一點棗“鼻兒”，到八月十五打光之前，那樹上又大又脆又甜的棗子，可以放開了吃的時候，母親告訴我們：“棗再大，也不能分開來吃，一個棗只能由一個人吃。要是兩個人分開來吃一個棗子，那棗樹就會‘瘋’，渾身長滿了‘蜜’，往后一個棗也不結(jié)了。”

開始畢恭畢敬，心里充滿了敬畏之感。但童年的我和弟弟后來就想，聽說過大人會有瘋子，哪有棗樹還會瘋的道理呢？“咱試一試！看看棗樹‘瘋了’會是一個什么樣子？會不會離開腳下的地到處去跑？而母親口里的‘蜜’又是個啥樣子？”

我和弟弟不約而同。于是兩人分開來吃一個棗子，他先咬了我再咬，或者我先吃了他再吃。幾次下來，再看那棗樹卻依然如故：枝繁葉茂，果實累累，絲毫沒有因為我們的行為而有所改變……

（?。簣D片來自網(wǎng)絡(luò)。侵刪）

付作者簡介：侯桂珍，曾用筆名程海燕，網(wǎng)名：塘中水仙（百度可搜）、村姑麗雅等，大專，做過幾年鄉(xiāng)村教師，自幼受母親民間文學(xué)影響酷愛文學(xué)。有文散見于《家庭》《婦女》《祝你幸福》《新老年》《泰山文藝》，及《山東工人報》《齊魯晚報》《快樂老人報》《華西都市報》等報刊、電臺，以及多家文學(xué)網(wǎng)站和微平臺（包括“今日頭條”）。獲第三屆“漂母杯”全球華文母愛主題散文征文優(yōu)秀獎、“感恩中國·全國孝心故事”征文大賽一等獎、新中經(jīng)貿(mào)文化交流協(xié)會《夢想中秋》詩歌征文優(yōu)秀獎、慶祝改革開放四十周年散文征文三等獎、喜迎二十大散文征文優(yōu)秀獎等，六十八萬字言情小說《我為母親立個傳》已在網(wǎng)站連載完畢，精華長篇，引發(fā)關(guān)注；八十萬字的長篇日記體青春小說《我的青春日記》正在修改中。做過網(wǎng)站散文版副主編、青春版塊和水仙家園等版塊主編。天津散文研究會會員，泰安市作協(xié)會員，“汶水之濱特邀作者”、齊魯壹點號認(rèn)證作者 。

壹點號侯桂珍的水仙家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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